Chapter 2

一名女子坐在懸於無限之上的突出架上。她一邊往下張望,一邊踢著自己的腿。

群星在這裡閃耀,因為太陽在這裡只稍微比它們其中一些亮一點。烈焰幾乎就是剛好在她正下方。起伏當然只由楊利偉號的推力軸決定。往上,護盾的黑傘、物質儲藏以及停泊的船隻讓楊利偉號不只是一艘母艦,而是整支旅行中的艦隊。在下方,沿著船艦苗條的龍骨,受護盾保護的引擎球體閃著不可見的紅外線。如果她翻過這個突出架,就會以三分之一地球重力跌落整個船體長度,不是因為有任何東西牽引她,而是因為船艦正在離去。

楊利偉號正在加速,緩慢但是堅定地朝向群星而去。

她不屬於一個特定的種族或世系。她皮膚上的光芒是星光的色彩:她穿著一身無色的裝備漂浮著,這樣她才能感受星光。當這艘船開始點火要進入星際軌道時,她十九歲又九個月,雖然這只適用於某個行星的曆法,某個她只稍微造訪過但永遠深愛的行星。你會愛上地球,就像所有青少年都會偷偷地迷上二十世紀的老跨年影片裡那種「奈奈耶耶」舞。地球不太問問題。殖民地是嚴格的父母,而地球就像超酷的老祖母,腦袋裝滿神秘的藝術和怪誕的想法,尊崇比人類歷史還悠久的自然環境。地球是第一個地球化的星球。生命使地球適合生存。

她要和楊利偉號與艾姆瑞塔計畫的其他人一起去創造新世界。

她會來是因為她看到一個關於某人將死的惡兆。她當時正和他一起進行艙外活動,在一個獨立的環木星平台上修理一塊卡住的散熱器葉片。他們在友善的沉默中工作,聽著木星磁性層不時的怒號。一個冰凍的兔子胚胎從深層太空出現,以每秒四十公里的速度撞上他的面板。那隻兔子想必是掉進某個生物容器,離太陽遠到沒辦法像流星那樣被拉回去。

接著她立刻——出於對她而言非常明顯的理由,因為她總是對於事物的意義有種感應;非常難以對其他人解釋的理由,因為她總是覺得這種感應是個秘密——詢問她母親,她們家能否隨著艾姆瑞塔計畫旅行。

艾姆瑞塔:終結暢飲的飲品、沒有底層的杯子。這個任務是要向太陽系外擴張,結束人類對旅者的依賴。它召集的人們將人類視為一個繭、一個蛹態、一個準備好蛻變的形式。

她屬於奧托格第三階級,一個船艦內部生態系的自足次系統,一個跨越科技、生物學與道德的字眼,為了任務的成功,這三者的維護是必要的。她的工作是找出問題並向奧托格第二階級回報。她從未告訴任何人她發現的問題,而是自己將之修復。她的工作因此被認為有著魔法般的品質:她常出現在有麻煩的地方,不久之後,麻煩就不見了。人們開始給她禮物。有些禮物是問題。而她回答問題時沉默的自信,可能會讓有些人認為她並未爭取到懷有這種自信的資格。她知道她從別人的生命中看到的,比他們從她的生命中看到的要多——而這個秘密,這種視人而不為人所視,賦予她某種類似智慧的力量。

她居住在船艦之外,裹在一層細胞膠裡,這讓她好像在手術室裡那麼乾淨。她想念她成長過程中狂野的零重力時尚、像水母那蠕動著飄離暗樁的服飾、在纖維中自我更正的摺縫、猶如冰冷四散的酒精般的絲綢。她想念肌膚上的油脂跟汗水,而這套外衣讓她感覺好像赤身露體。

她仍然待在外面,因為她想感受宇宙中發生藍移效應時星光變換的味道。當楊利偉號朝光速加速時,它越來越快地向來自前方的光線移動。如果光像沙塵一樣,它會更快速地擊中楊利偉號,然而光從來不會變換速度,所以它反而獲得了能量。紅光是低能量,藍紫光是高能量,所以宇宙變成了藍色。

而現在,視覺光譜的最頂端,紫藍光,正在轉變為不可見的紫外線——速度的顏色,未來的顏色。